赵州桥畔

①去年夏天，母亲打来电话说，打算在老家给父亲过生日，等着我们都回来。放下电话，我的思绪立即飞回了故乡。故乡河北省石家庄市赵县赵州镇大石桥村，就在举世闻名的赵州桥畔。

②赵州桥曾是童年的我和小伙伴们玩耍的好去处。我们一群孩子经常一起爬桥洞，累了就躺在光滑的桥洞壁上休息，桥下是汹涌的黑黑的洨河水。上学后，我们又在课本中学到了《赵州桥》一文，这才明白原来故乡的石桥是如此神奇，从此对这座桥更多了几分崇拜。

③往年，我们一般都在城里给父亲庆祝生日。去年开春后，父亲重新修整了老家宅院，已搬回村里住了。赵州桥公园扩建改造工程业已竣工，母亲说：“公园里现在每天晚上都和赶集差不多，好多城里人来玩。你们都是大石桥的人，不回来看看？”于是我们决定，这一次回老家给父亲过生日。

④赵州桥横跨波河两岸，位于我们村中间。因此，我们村有桥北和桥南一说。我家住在桥南，原先从308国道穿过桥北，跨过和赵州桥并肩的交通桥，即可到家。经过改造扩建，赵州桥公园的范围已经（ㅤㅤ）到308国道旁，原先那座旧交通桥也已完成了使命。现在我们开车需从村西一条宽阔的马路和另外一座新交通桥上绕道回去。虽然绕了点路，却着实为家乡的发展感到高兴。

⑤入村，只见街道平整干净，每隔不多远就放置着垃圾桶，有专人负责打扫清运。街道两旁，是一栋栋漂亮的二层小楼。人们不再羡慕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越发喜欢乡村生活的宁静恬淡。村里许多在外上班的年轻人都盖了小楼，为随时回来做好准备。

⑥一到胡同口，看见父亲正在劈木柴。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她新买了一个铁灶台，专门蒸馒头用。我不禁畅想着，今天的馒头肯定香甜。母亲正在粉刷一新的门洞里切菜，看到我们回来，开心地笑了。家里的老房子往前延伸了不少，装上了落地玻璃，这样便多出来一个宽敞的客厅，阳光（ㅤㅤ）每个角落。

⑦一大家子难得团聚。餐桌上，父亲讲起了故事，说得最多的是村子的变化。他说，洨河水清了，每天有很多人来钓鱼。赵州桥公园的地方更大了，景致也越来越多，还经常有本地的民俗表演，十分热闹。现在父亲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园里打太极拳，觉得身体比以前要好很多。

⑧听了父亲的讲述，我们都有些按捺不住，急着想去看看那熟悉的桥，逛逛公园。刚吃完午饭，孩子们就冲出了家门。

⑨故乡的变化的确很大。如今围绕着赵州桥，赵州桥古镇也已初具规模。古镇以桥文化元素为主线，再现隋唐风韵，新增了七大主题雕塑区，呈现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建筑事业的辉煌。古镇西侧还有一个面积三百六十亩的森林公园，其中古驿站、房车露营地、梁思成与林徽因纪念馆、赵州金石文化碑拓体验馆正在筹建中。

⑩到赵州桥古镇来，那条特色商业街是一定要去的。在这儿可以品尝到地道的赵州美食——赵州雪梨汁、桥头自来红月饼、石塔烧饼……离开的时候，再带走一份和赵州桥有关的文创纪念品。

⑪我们踏着月光行走在这个北方的古镇。商业街上，灯光已经亮起来，（ㅤㅤ）成一条蓝色的河流。随着人群前行的我们，仿佛变成了一条条鱼，游来游去，梦回一千多年前。孩子们在钟鼓台前比划着，想要敲一敲那大鼓和铜钟，欢笑声不断。百戏楼前，赵州扇鼓表演队，已踏着音乐的节拍跳起来……

⑫我们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感到既熟悉又新鲜，内心洋溢着幸福。

⑬古老雄伟的赵州桥，我故乡的桥。漫步赵州桥畔，我深信，我的故乡会越来越好！

（杜晓飞 节选自2023年1月3日《人民日报》，有删改）

母亲

丁立梅

①母亲出生在贫寒农家，兄妹五个，母亲排行老二。五六岁就扛着小锄头下地，帮大人干活。青黄不接的日子，她啃过树皮，食过草根。七八岁的时候，大病一场，无钱医治，躺在床上好几个月，差点丢了小命。

②母亲嫁给父亲，是从一个贫寒跳进另一个贫寒里。父亲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和三个妹妹。母亲嫁过来那年，父亲最小的弟弟才四岁，成天黏在母亲身后，吵着要吃的。父亲最小的妹妹，那时尚在襁褓中。

③父亲长年跟着工程队外出，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便都落在母亲肩上。母亲没别的法子，只有拼命干活。那时按劳力记工分，母亲挣的工分，总是全队最高的。而工分的多少，直接关系到口粮的多少。我小时的印象里，母亲走路像风。她风一样地奔来奔去，肩上扛着农具，肘弯里挎着草篮。母亲吃饭也像风，风一样呼呼呼，嘴一抹，她又转身去了地里。

④母亲极少做饭做菜，家里的烧煮，都是祖母。母亲的天地不在锅台上，而在地里面。风霜雨雪把母亲历练得坚硬无比，难得有柔软的时候。她脾气暴躁，哪里不顺眼了，立时谩骂起来。祖母私下嘀咕，你妈做十件好事，被她一骂，都一笔勾销了。母亲对我们的管束，往往是暴打。那时，我们心里怨怨的，对母亲又恨又怕。我们吃着祖母做的饭菜，心是向着祖母的。一旦母亲跟祖母闹矛盾了，我们齐齐站出来，反对母亲，说母亲不好。母亲抹着泪骂我们是叛徒。我们并不因此难过，反而有种得意，让母亲伤心的得意。现在，母亲统统把这些都忘了，她时时幸福地跟人讲，她生了几个好儿女。

⑤我们兄妹几个并不让母亲省心。姐姐在六岁时，贪玩，爬到集体煮猪食的大锅里，被滚水严重烫伤。母亲为这，不知哭掉多少眼泪。弟弟五岁时，因生病送去医务室打针，谁知那赤脚医生的打针水平不高，一针下去，弟弟便站不起来了。母亲哭得断肠。所幸后来弟弟的腿医好了。我小时生病，昏迷七天七夜，母亲衣不解带守在一边，我病好了，母亲却倒下去昏睡了两天。现在想想，桩桩件件，都浸透着母亲厚重黏稠的爱啊。当时却惘然，不知一颗做母亲的心，为我们碎了又碎。

⑥母亲不识字，对识字的人怀着崇敬。当年，贫农身份的她，义无反顾嫁给我的地主父亲，原因就是我父亲识文断字。母亲在让我们读书的问题上，从来立场坚定，不管家里多么困难，一定要让我们把书念下去。农忙时节，星期天在家，我们怕去地里帮忙，就伪装成看书，捧本厚厚的小说看。那厚厚的书，让母亲敬畏，母亲看一眼，自己去地里忙活。邻居们奇怪，怎不叫你的孩子们来？母亲笑笑说，他们在看书呢。全村人家，纵容着那么大的孩子在家看闲书的，怕只有我母亲了。

⑦我念高中的时候，因病荒废半年学业在家。无事在村子里晃悠，村里妇人见到我，相当不解地对我母亲说，你家二丫头这么大了，还让她念什么书啊。母亲没好气地回她，我高兴让她念到什么时候就念到什么时候，念到老我也养着她。妇人讨了个没趣，好长时间看见我母亲都不说话。

⑧母亲爱过美吧？这事，从前我从未想过，母亲一年四季都穿灰灰的衣裳。等我们长大了，她又捡起我们不穿的穿。然而，有一天，母亲支支吾吾半天，提出要我买条裙子给她。我一惊，细细回想，作为女人的母亲，一辈子竟从未穿过裙子。我给母亲买回一条靛蓝的裙子。母亲看着裙子的眼神，像初恋女子看着情人的眼神。但那条裙子却从未见母亲穿过。问母亲，怎么不穿呢？母亲说，邻居看见了会笑话的，哪有干活穿裙子的。见我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母亲赶紧说，我晚上穿的，在房间里穿。我鼻子一酸，差点泪落。灯光灿灿，一个人的房间里，母亲穿上向往了一生的裙子，独自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