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生命
陈启文
河流在浑浊地起伏,浮荡着南方春天的漂浮物。一条东江宿命般流到这里。已是下游,河流裹挟着泥沙滚滚而下,也带来了一座繁华的人间城郭。中学联盟十万株杜鹃花一夜之间全开了,南方总是充满了燃烧的信念,木棉花开,紫荆花开,一开就像热烈的、跃动的火焰。但这么多的杜鹃花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春风吹过大地,我的两眼已姹紫嫣红。
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条传说中的老街。但它如同早已不知去向的失踪者。挡住我视线的是一幢又一幢的高楼。
对于一条老街和一些老建筑,遗忘也许是最好的状态。然而,就在你打算放下某个念头时,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便是转眼过去的日子。一条暗藏在高楼大厦背后的老街就这样出现了。它安详,低调,淡定,像一个驼背的老人。
走进这条老街,一下就感觉到了历史的漫长,这条街是当年岭南除了广州以外最长的一条骑楼街,现在又是岭南骑楼保留得最完整的一条街。坚持比决绝更难。如今,在广州,在东莞,在岭南诸城,许多的老街和骑楼都被拆除了,被一片片现代新城所占领,这是必然的。怀旧不属于南方,这里不需要怀旧也没有时间追缅什么。南方的现代汉语词典里充满了工业和现代化词汇——资本、研发、CPI、品牌……对这些我原本充满了抵触情绪的词汇,甚至是对纯正的汉语构成了污染的词汇,现在我也能够坦然地接受了。南方就是由这些语词组成的,我就像感受这里的阳光、海风一样感受着它们的灿烂、活力和无与伦比的激情。在南方,我永远在不停地仰望,这也是我不断重复的一种姿态。
在其他地方偶尔也会看到一些骑楼,由于年久失修,到处破破烂烂,只余一些断垣残壁。它们的存在,仿佛是一种颓败而苍凉的坚持,好像在看谁能坚持的更久。拆,还是不拆?很多事都经历了过度的诠释,也成了现代人的一个悖论。很多地方拆了残破的老街,突然又后悔了,又开始拆刚建起没有多少年的高楼,然后建起一条条仿古的明清街、骑楼街。
走进这条老街,看得出,它们也被重新修复过,粉饰过,古朴的气息里已混入了太多现代涂料和墙漆的气味,但骨子里的东西还属于过去的岁月。它们不是剩下的事物,而是被完整地保存下来了。在这些老建筑的背后,是人们在抵御着商业大潮和强大诱惑中的艰难坚守。
没有历史内涵的老街和老建筑是肤浅的,仅仅只是作为怀旧或追缅而存在的老街和老建筑也只是另一种老照片式的陈列。房子得有人住,店铺得有人开,街道得有人走。它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呈现隔世的沧桑,还应该散发出生命的气息,让人感觉它的灵魂,听得见它的心跳。如果不是这样,哪怕把它们保存下来,也不过是一张历史蜕化的空壳。石龙的这条老街还是活的,听着一声声拉长了的吆喝声,让我觉得,很多早已消失的事物又像失踪的灵魂一样回归了这里。
在这里开店做生意无疑也是一种坚持,门庭冷落,顾客稀少,看那些店主的表情,在执著的守望中已夹杂着焦虑疲倦之色。他们也许要一直耐心地等到蝙蝠开始在老街上飞舞,这里才有更多的行人和顾客出现。
我看见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在这里摆摊。有人说,他前不久还是一个老板。现在,他又回来练摊了。这不是行为艺术,也不是一个富翁想要重新体验一下他当年艰辛惨淡的起步。他是真的在一场危机中完了,把房子卖了、车卖了还抵不上他欠下的债。
我在街灯温暖的光晕里偷窥着,一个刚刚经历过大起大落、背着巨额债务的南方男人,他是那样从容淡定,一条腿伸向前面。用一条后腿保持着平衡,这是一种随时都准备出发的姿态,或在一种下意识中完成。而更真实的,是他把接过的一张张皱皱巴巴的零钞,一元两元的,在手掌里仔细抚平,仔细地数过,然后折叠好,放进他的牛仔裤口袋里。他的这个动作,让我两眼咸湿,像海风的味道,一直伴随着我走出这条漫长的老街。
河流在浑浊地起伏,她已不太重要。一条广深线早已取代了当年的黄金水道,从石龙北上广州南下香港的距离,那条节奏缓慢的水路,一条船差不多要走上一天,现在已经缩短到了半个小时。我没有在这条河边停留,就直接奔向了每隔十分钟一班的和谐号。在南方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在十万株杜鹃花簇拥的大道上,我疾走如飞。
(选自《散文》2011年第5期,有删改)
【小题1】文章开头对杜鹃花的描写有什么作用?
【小题2】理解文中画线句子的含意。
(1)坚持比决绝更难。
(2)如果不是这样,哪怕把它们保存下来,也不过是一张历史蜕化的空壳。
【小题3】请简要概括老街的特点。
【小题4】作者表达了对老街怎样的思想感情?请结合文本作简要分析。
金塔的胡杨
蒋应红
地处西北金塔县的胡杨林,已经成为国家级景区,一任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自由地走、尽情地看。
一叶知秋,深秋的胡杨林层林尽染,沐浴着秋日的暖阳,漫步其间,踩着软软的细沙,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走、天马行空地想,也可以且歌且舞且开怀,无拘无束无挂碍。感受那一片片金黄的树叶优雅地在风中蹁跹,然后落到你的身上,旋即又翻转着扑向大地。细风摇曳着胡杨林,金黄的树叶纷纷扬扬,漫天的“花雨”缤纷炫目,给大地铺上金色的地毯。落叶的沙沙声与流沙的飒飒声交汇,这片林子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庆祝秋天的来临。
万木萧萧,黄叶飘飘,这或许是胡杨对节气的期许、对大地的礼赞、对生命的致敬。正是由于这份执着、热情、感怀,我宁可相信草木是有情的。
风动,树动,还是心动?
沙黄,叶黄,还是梦黄?
有人说,额济纳的胡杨林是大家闺秀,金塔的胡杨林是小家碧玉。在林子深处,有一泓充满诗意的浅水叫金波湖,它是大地的眼睛,宁静、纯洁,环湖岸上生长的芦苇是睫毛一样的镶边。在玻璃似的湖面上映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洁白的云团,四周的胡杨也将布满沧桑的身躯轻轻地躺在上面。湖面皱起圈圈涟漪,那是相亲相近的水鸟在嬉戏,它们才是胡杨林真正的主人。轻灵的羽翼飞渡天光,在湖影中滑翔。
人在画中走,金塔的胡杨林因这泓水而灵秀。这份淡妆的妩媚让人心醉神迷。
徜徉在金塔的胡杨林中,我的心时时为那一株株顽强的生命所震颤。它们像饱经沧桑的老人,精神矍铄,从容淡定。树干旱已枯黑,虬枝缠绕,因为风吹日晒而皴裂的口子遍布全身。
你可以想见,多少个日日夜夜,任凭劲风怒吼、黄沙蔽空,它们依然迎风而立,一副岿然不动的神态。它们的根系在大地的深处漫展,枝杈傲然直指苍穹,哪怕黄沙淹没躯干,也怀有昂首挺立、临危不惧的英雄气魄。是的,莽莽黄沙可以毁灭一座楼兰古城,但却不能摧垮一个倔强的生命。铮铮铁骨,朗朗硬气,纵然倒下,也是千年不朽。因此,胡杨也被世人誉为“沙漠中的英雄树”“最美丽的树”。
据说,胡杨是第三纪残余的古老树种,6000多万年前就生存在地球上。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它们从海边出发,拥拥挤挤,浩浩荡荡,穿山越岭,跨河渡江,逶迤前行,足迹遍布西亚、中国西部。在新疆库车、甘肃敦煌等地,人们都曾发现胡杨木化石。这些死亡之海中的生命之魂,在东进的征途中没有停歇前进的步伐,向东、向东,一路向东,哪怕干渴而死,也要直挺挺地站在天地间充当沙漠行人的导航灯塔。
居住在大戈壁的人都知道,有胡杨的地方,就有水源,就有生的希望。广袤的戈壁滩上,你会发现胡杨丛生的地方就有村庄。村庄和胡杨往往相伴而生,相依而存。居住在河西走廊上的老人们都有这样的记忆:那时候人们乱砍滥伐,胡杨大片大片减少,人们饱受风沙之罪,尤其是冬春季节,刮上一夜风,早晨起来,大门就被半人高的黄沙堵死了。
胡杨既是村庄的守护神,也是村庄的生命源。
耐干旱,耐盐碱,抗风沙,每一棵正在生长或者已经死去的胡杨都无愧于“沙漠的脊梁”的称号。在景区的腹地,豁牙的烽火台旁,我看见雌雄异株的两棵胡杨,佝偻着身躯,相互搀扶着,蹒跚走向村庄,走向抗沙的前线。
胡杨的存在,给我们解读中国古代文学史提供了一个新的维度。
中国古代文人士子的心中都有一个西部梦,因为那里是成就英雄的地方。在通往西部的路上,即便是平沙漫漫,关山万里,也挡不住络绎不绝的文人才士前赴后继的步伐:高适、岑参、王之涣、陶翰……他们怀着朝圣般的虔诚,像随军记者,哪怕筚路蓝缕,困难重重,冒着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用苍秀之笔,去描绘塞外边关的苍凉、雄奇、悲壮、瑰丽,在疾风、斗石、黄沙、飞雪、孤城的意象中,丰富了诗歌表现的空间,他们发自内心的慷慨悲壮也会永远在文学的长河中激荡。
我敬畏每一株胡杨,它们是生物学上的植物化石,也是活的兵马俑,一排排矗立在风头沙浪中的胡杨,俨然严阵以待的卫士,凝视它们,仰望它们,我的脑海里出现的是眉宇间透着刚强、勇敢、坚定的将军:卫青、霍去病、高仙芝、哥舒翰、封常清、左宗棠……他们平乱西域、保家卫国的赤胆忠心与胡杨扎根边陲、挡风拒沙的矢志不移一脉相承。
如果说,将士们的挥毫写意绘就了中国古代历史的轮廓,那么,胡杨就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图像。这图像印刻在中华民族的骨头上,渗透在中华民族的血液中,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小题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金塔的胡杨林不畏生存环境的恶劣,多少年来冒狂风,迎黄沙,顶天立地,彰显英雄本色,获得极高赞誉。 |
B.文章用大量笔墨描写中国古代众多文人士子的西部梦,表现塞外边关的独特魅力,饱含热情地讴歌胡杨精神。 |
C.本文综合运用描写、抒情和说明等多种表达方式,从外在到精神极力赞美胡杨,情感抒发得淋漓尽致。 |
D.文章语言优美,富有感染力。如文中画横线句运用拟人手法,形象描绘了两棵胡杨彼此相依守护家园的生动情态。 |
【小题3】作者说“我敬畏每一株胡杨”,请结合文本内容谈谈作者这样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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