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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阅读-文学类-单文本 适中0.65 引用1 组卷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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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夫

刘夏

周大夫是我们村不可或缺的人物,经他手送走的村里老人有几十个。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医术也越来越高明。通常他看一眼某个病重的老人,便会准确告诉其家人准备后事的时间,如三天或者两天后,几乎没有误判的。周大夫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医者。据说他父亲当年临终时,躺在炕上气息微弱,一家人正准备后事,大门猛地被推开,架进来一个胳膊错了骨缝的,“哎哟哎哟”地叫着。老人家挣扎着起来,指挥着把伤者胳膊接好,才躺下咽了气。

从我记事起,周大夫就在村里走街串巷地看病了。他个子很高,有点儿驼背,面容安详,脾气温和,说话慢悠悠的,柔声细气。大家都信任他,觉得他的医术比镇上医院里的医生还高明。最难得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去请他看病,他都二话不说就赶来。冬天的夜晚天寒地冻,很多老人都会生病,甚至离世。周大夫常常从温暖的家里赶过去,给病人医治。他家住在村中心,正好便于四处看病。我有时看他提着药箱在街上匆匆地走着,觉得他真是一个伟大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人的临终时刻,依然平静地活着,是可钦佩的。这么多年,我们村哪怕得了大病的,也很少去城里看病,通常都是找周大夫给开几服药,实在没治了就听他说个准确日子,该准备的准备,最后安然迎接那个日子。

因为有了周大夫,死亡在我们村里变成不那么可怕的事。他化解了死亡带来的恐惧,“生老病死”的最后一关变得不那么神秘恐怖了。“某某走了”这句婉辞不再饱含悲伤,仿佛那人只是去了某处远游。我无法想象有一天周大夫要是“走了”村里该怎么办,好在他一直身体康泰,今年大概也有近八十岁了。我父母有时回老家待一段时间,回来后还称赞从他那儿拿了点儿很便宜的药,对头疼脑热的症状有奇效。我想如果他待在城里的大医院,早就成了医学泰斗了,身边弟子无数。但这恐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周大夫几十年如一日面容平静地医治各种病人,大概早就有了圣者心肠。如果说“医者父母心”,他算得上是我们全村的老父亲了。

不只是我们村的人信得过周大夫,因为周大夫医术高明、为人和善,周围几个村也常有来找他看病的,还有一些是我们村里人的亲戚,借着走亲访友的机会找他看看,抓几服药。他算得上是中西医并重,来自祖传的秘方自然是中医,但他也不故步自封,将西医的成果也吸纳了进来,因此也常开些有效的西药给病人。他家的药铺里既有中医的药柜子,也有西医的药盒子。西医见效快,可以处理一些紧急病症;中医见效慢,但适于调理一些慢性老病。他扎针的技术也是令人放心的,略微斟酌之后,一针到位。有时病人不便移动,他就到病人家中去。总之,他是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尽量减轻病人痛苦,也尽量减轻家属负担。有些病重的老年人,他不再给开药,只是定时打个止痛针,或者开个食疗的小方子。他因此并不多么富裕,只是维持着一个“凭手艺吃饭”的普通家庭。

周大夫看病多年,偶尔也有走眼的时候。我姥姥病重的时候,曾在我们家住过一阵儿,因此经常请周大夫来。他有两次下了病危通知,在把脉之后郑重地说:“没脉了,准备吧。”但姥姥每次都挺过来了,不仅重新有了脉搏,后来还又多活了两年,他因此经常感慨:“这个老人,真是个奇迹!”姥姥年轻时读过书,参加过“民先队”,经常翻山越岭与鬼子作战,练就了一身好体质。有一次她还在村西头的沽河岸边从被鬼子枪毙的八路军中扒出了一个没有咽气的战士,偷偷背回家调治,那人好了以后重返部队。姥姥后来嫁给了姥爷。姥爷根正苗红,父母早亡,一直给地主家当长工,大字不识一个。生了一大堆孩子,姥姥就没有精力再出去干革命了。早年的那些革命经历渐渐成了断线的风筝,她则成了沽河村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改革开放之后的某一年,沽河村忽然来了个大军官,开着一辆高大的吉普车,停在姥姥家门口。原来是当年那个被救的战士,经多方打听联系到姥姥这个救命恩人,专程回来看望她。我小时候很喜欢听姥姥讲故事,那些在生死边缘的人生历练或许使得姥姥的身体超越了一般的生死规律,也多少超出了周大夫的判断。

周大夫的两个儿子都没有继承父业,这是村民都深以为憾的。我小时候怀疑周大夫把他们家所有的医学天分都吸收了,连渣渣儿也没剩下给儿子们。他的小儿子曾与我是同学,像个终日在宝山中穿行却一无所获的愚钝之子,没有一丝对医术的渴慕,而是热衷于上树捉鸟下河摸鱼,长大后去了县城,在百货商场门口当了一名保安,轻松度日。大儿子在我们村南开了一家养鸡场,终日与鸡和鸡蛋打交道,基本不费什么脑子。多年以后,我忽然想到,或许周大夫的两个儿子是故意不继承父业的,要知道治病救人这项工作是极其耗神而且责任重大的,能够从中脱身,对于普通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聪明的选择。

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年轻人努力进城买房,有病去城里大医院,所以周大夫的医术得不到继承和发扬,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城市的魅力无疑是不可抵抗的,它正一步步蚕食着乡村,乡村则一点点交出自己的灵魂,连剩下的躯壳都散发着被城市降服的意味,随时准备把自己变成被改造的旧村中的一员。我偶尔想起周大夫,他依然是我印象中那高大清瘦微驼背的样子。他守护我们鸡鸣村几十年,加上他的父亲和祖父,行医至少超过百年了吧?有这么厚的福德,周大夫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写周大夫在村子里的地位很重要,并介绍他成长的经历,他的医术由粗糙到精湛。
B.周大夫对全村人的贡献不只在于治病疗伤,更是化解了村民们内心对死亡的恐惧。
C.由于“我”的姥姥被周大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导致“我”对周大夫产生了双重看法。
D.“我”对周大夫的两个儿子没有继承父亲的工作持批判态度,并对此感到十分难以理解。
【小题2】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描写周大夫父亲临终时还在行医,而且效果极佳,与后文周大夫的表现形成对比。
B.虽然小说中有多处对周大夫治病技术的描写,但读来并无重复之感,突出作者技法高超。
C.小说中插入一段与“我”的姥姥相关的故事,丰富了文章内容的同时还增加文章的可读性。
D.小说的最后一段有力收束全文,提及对城乡差距扩大的思考,将小说带往更深的层次。
【小题3】请结合全文谈谈“但这恐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原因。
【小题4】周大夫有什么样的性格特点?作者是如何塑造这一人物形象的?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22-23高二上·贵州黔西·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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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楼上

鲁迅

我从北地向东南旅行,绕道访了我的家乡。深冬雪后,风景凄清,懒散和怀旧的心绪联结起来。城圈本不大,寻访了几个以为可以会见的旧同事,一个也不在。

我所住的旅馆窗外只有渍痕班驳的墙壁,帖着枯死的莓苔:上面是铅色的天,白皑皑的绝无精采,而且微雪又飞舞起来了。我没有可以消遣的事情,便想到先前有一家很熟识的小酒楼。我于是立即出街向那酒楼去。

楼上“空空如也”,任我拣得最好的座位:可以眺望楼下的废园。从惯于北方的眼睛看来,却很值得惊异了:几株老梅竟斗雪开着满树的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为意: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晴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

我转脸向饭桌,斟出酒来。觉得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也只能算是一个客子。我看着废园,渐渐的感到孤独,但又不愿别的酒客上来。

我竟不料在这里意外的遇见朋友了。那上来的分明是我的旧同窗,也是做教员时代的旧同事,面貌虽然颇有些改变,但一见也就认识,独有行动却变得格外迂缓,很不像当年敏捷精悍的吕纬甫了。

“阿,——纬甫,是你么?我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阿阿,是你?我也万想不到……”

我就邀他同坐,但他似乎略略踌躇之后,方才坐下来。我起先很以为奇,接着便有些悲伤,而且不快了。细看他相貌,也还是乱蓬蓬的须发:苍白的长方脸,然而衰瘦了。精神很沉静,或者却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采,但当他缓缓的四顾的时候,却对废园忽地闪出我在学校时代常常看见的射人的光来。

“我们,”我高兴的,然而颇不自然的说,“我们这一别,怕有十年了罢。我早知道你在济南,可是实在懒得太难,终于没有写一封信……”

“彼此都一样。可是现在我在太原了,已经两年多,和我的母亲。我回来接她的时候,知道你早搬走了,搬得很干净。”

“你在太原做什么呢?”我问。

“教书,在一个同乡的家里。”

“这以前呢?”

“这以前么?”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来,点了火衔在嘴里,看着喷出的烟雾,沉思似的说,“无非做了些无聊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没有做。”

“我一回来,就想到我可笑。”他一手擎着烟卷,一只手扶着酒杯,似笑非笑的向我说。

“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也可怜。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又不料你也回来了。你不能飞得更远些么?”

“这难说,大约也不外乎绕点小圈子罢。”我也似笑非笑的说。“但是你为什么飞回来的呢?”

“也还是为了无聊的事。”他一口喝干了一杯酒,吸几口烟,眼睛略为张大了。 “无聊的。——但是我们就谈谈罢。”

堂倌搬上新添的酒菜来,楼上又添了烟气和油豆腐的热气,仿佛热闹起来了:楼外的雪也越加纷纷的下。

“你也许本来知道,”他接着说,“我曾经有一个小兄弟,是三岁上死掉的,就葬在这乡下。今年春天,一个堂兄就来了一封信,说他的坟边已经渐渐的浸了水,不久怕要陷入河里去了。母亲一知道就很着急。然而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没有钱,没有工夫。

“一直挨到现在,趁着年假的闲空,我才得回南给他来迁葬。我在城里买了一口小棺材,雇了四个土工,下乡迁葬去。到得坟地,果然,河水离坟已不到二尺远。我的心颤动着,要看一看我的小兄弟,然而出乎意外!被褥,衣服,骨骼,什么也没有。我想,这些都消尽了,向来听说最难烂的是头发,也许还有罢。我便伏下去,在该是枕头所在的泥土里仔仔细细的看,也没有。踪影全无!

“其实,这本已可以不必再迁,只要平了土,卖掉棺材,就此完事了的。但我不这佯,我仍然铺好被褥,用棉花裹了些他先前身体所在的地方的泥土,包起来,装在新棺材里,运到我父亲坟旁埋掉了。但这样总算完结了一件事,足够去骗骗我的母亲,使她安心些。——阿阿,你这样的看我,你怪我何以和先前太不相同了么?是的,我也还记得我们同到城隍庙里去拔掉神像的胡子的时候,连日议论些改革中国的方法以至于打起来的时候。但我现在就是这样子,敷敷衍衍,模模胡胡。我有时自己也想到,倘若先前的朋友看见我,怕会不认我做朋友了——然而我现在就是这样。”

“这些无聊的事算什么?只要模模胡胡。模模胡胡的过了新年,仍旧教我的‘子曰诗云’去。”

“你教的是‘子曰诗云’么?”我觉得奇异,便问。

“自然。你还以为教的是ABCD么?我先是两个学生,一个读《诗经》,一个读《孟子》。新近又添了一个,女的,读《女儿经》。连算学也不教,不是我不教,他们不要教。”

“我实在料不到你倒去教这类的书,……”

“他们的老子要他们读这些,我是别人,无乎不可的。这些无聊的事算什么?只要随随便便,……”

“那么,你以后豫备怎么办呢?”

“以后?——我不知道。你看我们那时豫想的事可有一件如意?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连明天怎样也不知道,连后一分……”

我们一同走出店门,他所住的旅馆和我的方向正相反,就在门口分别了。我独自向着自己的旅馆走,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见天色已是黄昏,和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

一九二四年二月一六日

(选自《彷徨》,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吕纬甫把自己的人生比喻为“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在自嘲中流露出无奈之情。
B.吕纬甫为亡弟迁“踪影全无”的坟,教“子曰诗云”,常把“无聊”挂嘴边,麻木愚昧而不自知,与孔乙己、祥林嫂一样可悲。
C.小说情节简单,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主要写朋友相遇后对酌言谈,把较大笔墨放在吕纬甫讲述的迁坟经过上,故事淡而有味。
D.文中写“楼外的雪也越加纷纷的下”,其作用与《祝福》中“微雪点点的下来了”相似,既营造悲凉气氛,也暗示情节发展。
【小题2】关于文中对废园里“老梅”“山茶树”描写的部分,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       )
A.“老梅”“山茶树”是“废园”里的魂魄,也是小说中颓败、暗淡、压抑的家乡氛围里最不和谐的亮色。
B.老梅斗雪开花,不以深冬为意;山茶红花如火,愤怒而傲慢。作者运用拟人手法,表现其坚强不屈的品格。
C.满树梅花,如火的山茶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图画,以乐景衬衷情,更体现“我”懒散怀旧的心绪。
D.吕纬甫看到废园后那“失了精采”的眼睛闪出射人的光,是因为老梅、山茶勾起了他对青春激情岁月的回忆。
【小题3】这篇小说的人物形象刻画体现了鲁迅简练传神的特色。请结合文中画线处简要分析。
【小题4】有人认为,这篇小说中的叙述者“我”代表了鲁迅的立场;也有人认为“我”和“吕纬甫”都带有鲁迅自己的影子。你同意哪一个观点?请根据你的理解说明理由。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南木萨

段爱松

我的族群,有时候是石头变的,有时候又是流水。

在我年少的记忆中,我的父亲常对着一坨坨石头说话。江水里大大小小的石头,他每年都得问问它们,来年,族群里会发生些什么大事。

我的父亲,独龙族人的南木萨,天神格蒙赋予族人的授意者,是族里能够驱鬼的人。他时常向着太阳初升的地方祈祷,那是先祖迁徙过来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呢?谁也不知道。一代又一代的族人被莽莽群山困住,谁也不知道群山外面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新鲜世界。

直到有一天,有几个人找到了我的父亲,其中有一个是我们的阿空头人,另外两个穿着军装,说着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阿空头人问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散布谣言、破坏生产。

我的父亲说,族人们刀耕火种、打猎抓鱼,那么多年了,那么多代了,有什么不好?

阿空头人说,那都是过去了,现在要发展生产,只有发展了生产,大家的生活才会过得更好。

我的父亲说,那样,他们把水引到村子里来,会引来水鬼,村子就要遭殃,不得安宁;水引进村来,人是要得打摆子病的,到时我也没有办法。

我的父亲不太信任跟着阿空头人来的这两个穿军装的外人。就是这两个人,还带来了一大群外来人,说是要在这里开什么水田,种什么水稻。

这两个穿军装的人,站得笔直,也不大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却好像能够听得懂我的父亲和阿空头人用本民族语言说的话。他们偶尔用自己的语言嘀咕几句,甚至夹杂着一些族群简单的词句。我的父亲对此颇感惊奇。

阿空头人解释说,他们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都在学习我们族群的语言了。

我的父亲心头一震,觉得外来人学习族人说话,像是被冒犯了,但又说不清楚到底被冒犯了什么。

阿空头人有些兴奋地说,他们来帮助族人开水田可是大好事,以后,我们就可以吃上大白米饭了。

我的父亲没有吃过大白米饭,也没有见过大白米饭,只是曾经听阿空头人说过,那些像珍珠一样的颗粒,煮熟后散发出的诱人清香。但他仍然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鬼,因为他最近老是做梦,梦见山上一头巨大的老熊跑下来,不但把火烧地里的庄稼吃了,这只贪得无厌的野兽,竟然还把火烧地一块一块吞下了肚。

我的父亲板起脸,说,大白米饭可吃可不吃,没吃白米饭的族人们,还不是照样得活?祖先的规矩可不能这么破坏了。

阿空头人叹了口气,语气稍显沉重,对我的父亲说,看看我们过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吃饱过没有?有衣服穿没有?过去又有谁来帮助我们?过去来的都是些什么哪,不是强盗土匪就是土司豪强,可现在呢,到处都解放了,再也没有人来欺负我们了。并且新政府派他们来了,带来的又是什么?我们的祖先,难道愿意我们继续忍饥挨饿受苦吗?

我的父亲紧锁的眉头,不觉被阿空头人的这番话解开了,就连刚才铁青的脸色也变红了许多。是啊,阿空头人说的没错,这些穿军装的人,不知道怎么跋山涉水进来后,给各家分了布匹、衣物、农具、食物,就算是天神格蒙下凡,能做到的不也就是这个样?

想着想着,我的父亲站了起来。他转朝着阿空头人说,那你给他们说一下,规矩还是要讲,将水引流入村前,得杀鸡,祭拜山神;凡是水流过的地方,需要用松柏枝挂一些我画了咒符的布条纸片,祭拜水神。阿空头人懂得汉话,他便用汉话,大致把我父亲的意见说给两位穿军装的人。

瞬间,我看到这两个人眼中突然迸发出光亮。那时,我当然不懂得开什么水田但我感觉得到,那两个外来人眼中温暖的兴奋,像极了后来我第一次吃到大白米饭时,下咽的那种舒坦。

这件事情之后,我的父亲发生了一些变化。他虽然也看到族人们吃上大白米饭的满足,但他心中,一直像在纠结着什么。他常常自言自语,说那头巨大的老熊,在他最近的梦境中被枪打了。

我的父亲一直想解这个梦,但他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开始按照他父亲传授给他的那一套,把一名南木萨该掌握的术,一点一点教给我。

可是,我的第一个有关南木萨这个族群神圣身份的梦境,并没有看到父亲期许的那只传说中的神鹿,奔跑在高黎贡山和担当力卡山之间。

我忘不了,阿空头人带着两个穿军装的人来到我家的那个下午:更忘不了,那两双发出光亮的眼睛,带着怎样的喜悦离开。我吃到了由开水田带来的大白米饭,我的父亲也吃了,包括我所有的族人们,也都吃到了,大家都认为,一定是天神格蒙的主意。

而我一直深信,是我的父亲祭奠了山水,开水田才没有引来灾害,因为他从来都告诫我,山水是平衡的,世界也是平衡的,特别是在我们族群生存的这个几乎被封闭的世界,一代又一代族人生息繁衍和万物之间也是平衡的。有那么高的山脉,就必然有这么湍急的水流;有那么多的树林,就必然有这么多的动物;当然也包括老熊,只要有我们的族人,就必然会有老熊,也必然会梦见老熊。

作为族群新的南木萨,我自然比我的父亲懂的更多,因为我能在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接受教育,学习汉话,更看到了很多书籍……渐渐地我更明白,再大的山水,也是有边界的,但外面进来的人们,似乎正穿越着这些。

我不知道,我这一代南木萨和我的父亲那一代南木萨,究竟被什么隔着。我并没有梦见过那头老熊。恰恰让我感觉意外的是,我常在梦中看见那两双因为开水田而发亮的眼睛。这两双眼睛,还有眼睛下面那略显陈旧却干净的绿色军装,也一直在我的梦境里闪光。

(节选自《梦里的星河》2023年第5期《人民文学》)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首段意蕴丰富,“石头”和“流水”让人联想到或厚重不迁或绵延不息的族群气质,对小说内容有暗示作用。
B.小说中父亲对解放军的态度和情感不断变化,这构成了小说的暗线,让故事更有纵深感,铺展出更丰富的内容。
C.小说写到父亲梦到那头老熊竞将火烧地吞下肚,与后文解放军开水田形成呼应,体现了父亲对外来解放军的抗拒与仇视。
D.小说并未浓墨重彩地描写“两个穿军装的人”,但他们的微笑和眼睛的细节描写画龙点睛,活化了子弟兵的整体形象。
【小题2】关于小说中的“我”,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我”是小说的叙述者,第一人称视角行文增强了代人感,让文章读来更真切自然。
B.“我”一直在观察其他人物的言行并揣测他们的心理,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
C.“我”是南木萨传人,父亲希望“我”能解开困扰他的梦,并为族群带来福音。
D.父亲和“我”两代南木萨是有区别的,这从“我”的梦境和“我”接受的教育中可以看出来。
【小题3】英国作家福斯特将小说人物分为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扁平人物性格简单、静止,如《边城》中的翠翠;圆形人物性格复杂且变化发展,如《复活》中的聂赫留朵夫。本文中的父亲是圆形人物还是扁平人物?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小题4】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会使作品蕴含独特的时代精神和民族心理。《阿Q正传》以辛亥革命前后的中国乡村社会为背景,展示了辛亥革命前后畸形的中国社会和畸形的国民精神面貌。本文展现了怎样的社会历史背景和独特的时代精神、民族心理?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落魄

汪曾祺

到我们认识他时,他开了个小馆子,在我们学校附近。

大学生都是消化能力很强的人。初到昆明时,大家的口袋里还带着三个月至半年的用度,有时还能接到一笔汇款,稍有借口,或谁过生日,或失物复得,或接到一封字迹娟秀的信,或什么理由都没有,大家通过一下,就可以派一个人做东请客。有人说,开了个扬州馆子,那就怎么也得巧立名目去吃他一顿。

学校附近还像从前学校附近一样,开了许多小馆子,开馆子的多是外乡人,山东、河北、江西、湖南的,都有。在昆明,只要不说本地话,任何外乡口音的,都可认作大同乡。一种同在天涯之感把掌柜、伙计和学生连接起来。学生来吃饭,掌柜的、伙计(如果他们闲着),就坐在一边谈天说地;学生也喜欢到锅灶旁站着,一边听新闻故事,一边欣赏炒菜艺术。

这位扬州人老板,一看就和别的掌柜的不一样。他穿了一身铁机纺绸褂裤在那儿炒菜。盘花纽扣,纽绊拖出一截银表链。雪白的细麻纱袜,浅口千层底礼服呢布鞋。细细软软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乱。左手无名指上还套了个韭菜叶式的金戒指。周身上下,斯斯文文。除了他那点流利合拍的翻锅执铲的动作,他无处像一个大师傅,像吃这一行饭的。这个馆子不大,除了他自己,只用了个本地孩子招呼客座,摆筷子倒茶。可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木架上还放了两盆花。就是足球队员、跳高选手来,看看墙上菜单上那一笔成亲王体的字,也不好意思过于嚣张放肆了。

半年以后,店门关了几天,贴出了条子:修理炉灶,停业数天。

重新开张后,饭铺气象一新,一早上就坐满了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扬州人听从有人的建议,请了个南京的白案师傅来做包子下面,带卖早晚市了。

白案上,那位南京师傅集中精神在做包子。他很忙,顾不上想什么。但是今天是新开张,他一定觉得很兴奋。他的脑袋里升腾着希望,就像那蒸笼里冒出来的一阵一阵的热气。听他用力抽打着面团,声音钝钝的,手掌一定很厚,而且手指很短!他的脑袋剃得光光的,后脑勺挤成了三四叠,一用力,脑后的褶纹不停地扭动。周身上下,无一处不像一个当行的白案师傅,跟扬州人的那种票友风度恰成对比。

不知道什么道理,那一顿早点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猪肝面,加了一点菠菜、西红柿,淡而无味。我看了看墙上钉着的一个横幅,写了几个美术字:绿杨饭店(不知是哪位大学生的大作),心想:三个月以后,这几个字一定会浸透了油气,活该!——我对猪肝和美术字一向都没有好感。

半年过去,很多人的家乡在不断转进(报纸上讳言败退,创造了一个新奇的名词)的战争中失去了。滇越铁路断了,昆明和下江邮汇不通,大学生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学生在外面兼了差,教中学的,在拍卖行、西药铺当会计的,当家庭教师的,各行各业,无所不有。昆明每到中午十二点要放一炮,叫做午炮,据说放那一炮的也是我们的一位同学。有的做了生意,而且越做越大。还有一些对书本有兴趣,抱残守阙,除了领贷金,在学校吃八宝饭(糙米中有砂粒、鼠屎种种东西),靠变卖衣物维持。附近有不少收买旧衣的,背着竹筐,往来吆唤。其中有一个中年妇女,嗓音极其脆亮,我一生很少听到这样好听的叫卖声音:有——旧衣烂衫找来卖!

学生的变化,自然要影响到绿杨饭店。

这个饭馆原来不大像一个饭馆,现在可完全像一个饭馆了,太像了,代表这个饭馆的,不再是扬州人,而是南京人了。

那个南京人,第一天,就从他的后脑勺上看出这是属于那种能够堆砌成功的人,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他抓紧机会,稳扎稳打,他知道钱是好的,活下来多不容易,举手投足都要代价。他一大早冲寒冒露从大西门赶到小南门去买肉,因为那里的肉要便宜一点;为了搬运两袋面粉,他可以跟挑夫说很多好话,或骂很多难听的话;他一边下面,一边拿眼睛瞟着门外过去的几驮子柴,估着柴的干湿分量;他拣去一片发黄的菜叶,丢到地下,拾起来,看一看,又放回案板上。他的床是睡觉的,他的碗是吃饭的。他不幻想,不喜欢花,他不聊闲天,不上茶馆喝茶,而且老打狗。没有多少时候,绿杨饭店就充满了他的作风。从作风的改变上,你知道店的主权也变了。南京人攒了钱,红利、工钱,加了自己的积蓄,入了股,从伙计变成了股东。

绿杨饭店的主顾有些变化,但生意没有发生太大影响。在外兼职的学生在拿到薪水后会来油油肠子。做生意的学生,还保留着学籍,选了课,考试时得来答卷子,平时也偶尔来听听课。抱残守阙者,有时觉得口中淡出鸟来,就翻出几件值一点钱的东西拿到文明新街一卖——最容易卖掉的东西是工具书,《辞源》《牛津字典》……有一个四川同学家里寄来一件棉袍子,他约了几个人一同上邮局取出来,出了邮局大门,拆开包裹,把一件全新的棉袍搭在手臂上,就高声吆唤:哪个买这件棉袍!然后,几个馋人,一顿就把一件新棉袍吃掉了。昆明冬天不冷,没有棉袍也过得去。

绿杨饭店的生意好过一阵,好得足以使这一带所有的饭馆为之侧目。这些饭铺的老板伙计全都对它关心。别以为他们都希望绿杨的生意坏。他们知道,绿杨的生意要是坏,他们也好不了。他们的命运既相仿,又相共。果然,过了一个高潮,绿杨饭店走了下坡路了,包子里的豆芽菜、豆腐干越掺越多,卖出去的包子越来越少。时间很快过了两年了。大学的学生,有的干脆弃学经商,在外地跑买卖,甚至出了国,到仰光,到加尔各达。有的还选了几门课,有的干脆休了学,离开书本,离开学校,也离开了绿杨饭店。在外兼职的,很多想到就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不再胡乱花钱。风翥街冷落了许多。开饭馆的江西人、湖南人、山东人、河北人全都风流云散,不知所终。绿杨饭店还开着。绿杨饭店犹如一面镜子,照出种种变化。镜子里是变色的猪肝、暗淡的菠菜、半生的或霉烂的西红柿。太阳光如一匹布,阳光中游尘飞舞。

一九四六年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落魄”,即潦倒失意,在本文中不仅指扬州人所经营饭馆的落魄,更指在烽火硝烟中众多背井离乡小人物的落魄,表达了作者对时代洪流和人生浮沉的思考。
B.“他穿了一身铁机纺绸褂裤在那儿炒菜……”作者通过对扬州人穿着的详尽刻画,写出了扬州人对做菜的讲究,显示出他的生活情趣和精神追求。
C.扬州人“无处像一个大师傅”,而南京人“无一处不像一个当行的白案师傅”,绿杨饭店“现在可完全像一个饭馆了”,叙述者在“像与不像”的评价中流露褒贬之意。
D.“他们的命运既相仿,又相共”的“相共”指的是人们在朝不保夕的战时环境的冲击下,都会先选择生存目标,而搁置精神追求。
【小题2】《落魄》以“我”的视角聚焦扬州人饭馆的变迁,折射群体,意味深长,请简要分析。
【小题3】汪曾祺师承沈从文,小说“淡而有味”,请结合本文加以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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